張迺軍的撞機疑案
1958-10-10 作者 : 周平之 ( 周愚) Victor Yeh 提供
這一篇文章基本上都對了,只是有一些錯誤如下:
1.蔣家三兄弟老大是蔣祖恩 不是 "蔣主恩"
2.靳文紀當過標準組副組長 , 退休後去當年的國華航空公司當過航務副總經理.
3.劉承理去過華航,沒錯當過B-707 Capt.
4. 華武麟退役後在當年的永興航空飛BN-2 , 如果我沒記錯他也飛過 Cessna-404. L.W.L.
註記
這篇文章不僅還原了張迺軍個人生命史上一段隱藏的歲月,也訴說了台灣當年的反共抗俄氛圍,當然更讓人見識到中華民國空軍是如何保衛台灣的安全。
作者本身就是空軍飛行員出身,周愚是筆名,本名周平之,空軍官校戰鬥飛行科、三軍大學空軍學院、美國空軍戰術學院武器管制官班及電子作戰官班畢業。曾任空軍飛行部隊分隊長、中隊長、禮賓官等職。上校階退役後又服務於民航公司5年。
民國47年雙十節,正是「823」金門炮戰爆發後的一個多月,全國軍民同仇敵愾,那天的國慶閱兵軍容特別壯盛,與往年相較,似也更顯得具有特殊的意義。
正當閱兵進行至高潮,人心振奮、如火如荼之際,突然傳來一件更加令人歡欣鼓舞的消息:我在空巡邏機,在馬袓附近上空擊落中共(那時尚稱共匪) 米格機 (那時稱為匪機)5架。
在這則好消息中,並附帶了一件悲壯、更能激起民心士氣的消息,就是在空戰中,我方飛行員張迺軍少尉所駕的軍刀機和米格機相撞,與敵同歸於盡,壯烈成仁。當天台灣的各家廣播電台(那時尚無電視),和第二天的各家報紙,都以大篇幅競相報導這件「五比一」的大捷,成為國慶新聞中的新聞。對張迺軍的「成仁」,更有許多生動、感人的描述。
兩三天後台北兩家報紙的副刊上,並分別刊登了兩篇由一位空軍學長馮俊生的太太李錦玲,和另一位同學朱偉民所寫的題目同為「悼迺軍」的文章,空軍總部也已開始著手辦理撫卹事宜。但就在這時,卻收聽到了來自對岸張迺軍告知家人他平安無恙的廣播。
有關方面收聽到這項廣播,起初還半信半疑,後來終於證實確是張迺軍的親自播音,才在「內部」將他的「陣亡」改為「被俘」。但當局鑑於情勢,為了不使民心士氣受到影響,對外卻從未更改原先所發佈他「成仁」的新聞。以當時的新聞自由和言論尺度,沒有任何新聞媒體敢隨意另發新聞,也沒有任何一個記者或民意代表會追究事情的真相。因此多年來,除了他的家人、部分親友和空軍同事外,大多數的國人仍一直以為張迺軍是在那時「壯烈成仁」了。
次(民國48)年6月,張迺軍和另兩位在金門炮戰期間擔任空投任務,遭中共地面炮火擊中迫降被俘的我方空運機飛行員華武麟、劉承理,一同被以小船由廈門送至小金門,結束了8個月的「俘虜」生活。他回到台灣,並回役空軍,又默默地服役將近二十年然後默默地退役,默默地來到美國,現住在洛杉磯近郊的布班克市(Burbank),和他的妻子李明禮、兒子張紹宗,一家3口,過著平靜的生語。
張迺軍畢業於空軍官校38期,我畢業於36期,比他高2期,時間只不過約早一年半。在校時我們2期曾有一段時間的重疊,畢業後也曾在同一部隊同事過一段時間。但另有兩個時段,則是我和他最接近、關係最密切的時段。這兩個時段,一是十幾二十年前,在台北大直長達3年的兩度同學;另一是現在美國,已做了將近12年的鄰居。兩度同學的前一度是民國57至59年間在軍官外語學校(後改為政治作戰學校國防語文訓練中心)日文糸第一期;第二度是民國62、63年間在三軍大學空軍學院。巧的是兩個學校都在大直。
我現在美國也住洛杉磯近郊,和他所住的布班克市同屬一個名叫聖費南度谷(San Fennando Valley) 的區域內,電話號碼的字頭也相同,兩地相距僅15分鐘車程,在偌大的洛杉磯,這點距離的確應該算是「鄰居」。我和他不但常在電話裡交談,我們兩家人也經常藉機互訪、相聚。我於民國71年初來美,他比我早來兩年,我們都找不出第二個也做過這麼長時間「鄰居」的朋友來。
以我和他這麼長時間的相處和接近,我應該對他的一切都非常瞭解才對。可以這麼說,我對他在空軍官校的情形、他剛畢業時的情形,和他從大陸回來後回空軍服役,直至退役、來美的情形,都可說瞭如指掌。但是對民國47年雙十節那場空戰,有關他撞機、跳傘、被俘,在大陸8個月的生活,和剛回台灣、回役以前的情形,卻可說是「一無所知」。雖然在這期間也聽到過許多種說法,最近甚至還見過一些文字上的報導,但充其量也只能說是「一知半解」。
張迺軍一方面是受了上級的「關照」,告他不得將「事情」說出,另一方面自己也不願將這段痛苦的住事重新提起,就此在他的心底埋藏了三十幾年。甚至對他的妻子,據他告訴我,也是在來美數年以後,才陸續、片斷地說給她聽。
時光流轉,物換星移,三十幾年一轉眼便已過去。隨著兩岸關係的大幅和緩和國內言論尺度的徹底改變,以及兩隻失落黑貓--張立義、葉常棣--的歸來,使得空軍黑貓中隊、西方公司,和海軍漳江、劍門兩艦事件一一曝光。過去所認為的機密現在都已不再是機密;過去許多事情因有忌諱而不敢說,現在則已幾乎沒有一件是不能說的了。
基於這項原因,我曾於不久前向這位老友兼好友試探,想請他向我說出他的那段往事,由我替他作一個報導,如他有委屈,可藉此伸張,如有心裡想說的話,也可藉著我的文字替他轉達。他當時雖曾心動,但幾度欲言又止,我也就不便再加追問。
直至最近,當我看到一本由國內傳來,專以報導空軍內幕為主的小冊子,裡面也有一段說到有關張迺軍的「撞機疑案」時,我才又向他舊事重提。非常出乎我的意料,這次他是毫不猶豫地欣然同意。他說因為與其讓別人對他作錯誤的報導,還不如由他自己來把實情說出,使所有的國人都能知道真相。
他又告我不久前曾有職業作者由國內三番兩次以越洋長途電話來向他「採訪」,他說與其讓職業作者來寫,還不如由我這位老友寫來得親切。
於是在一個初夏的下午,在他家氣溫適宜、光線適度、布置雅致的客廳裡,他以大約3個小時的時間,娓娓地向我敘述了從那次空戰起,直至回台灣為止,這之間的一切,經過,和他的感慨、感想。也就是說,他填滿了我對他今生唯一尚不瞭解的一段「空白」。在他敘述時,他的妻子、他就讀於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 (UCLA) 的兒子,和我的內人,都在一旁傾聽。
我的寫作能力雖不及職業作者,但我想我要以我對張迺軍的熟悉,和我的專業知識來彌補這方面的不足。現在我就根據他的所敘,加上我對他原有的認識,以平實的文字,作一個百分之百忠實的報導,並附帶對他個人和他的家庭略作介紹。文中相關的人物,除了也作介紹外,並儘可能穿插些有關的掌故和趣事,期使本文讀來能更覺生動。
在開始敘述之前,我並要作一項特別提示。國府飛行員在大陸被俘又歸來者,前後共有7、8人之多。其中張立義、葉常棣是飛U-2型偵察機;和張迺軍同時回來的華武麟、劉承理是飛C-46型運輸機;西方公司的孔祥璋等人是飛B-17型偵察機。僅有張迺軍一人是飛F-86軍刀式機,他也是唯一飛戰鬥機跳傘被俘的人。
張迺軍是江蘇省漣水縣人,民國25年生。他的名字中的「迺」字是屬輩份,因父親正好於那年投身軍旅,第二個字就替他用了一個「軍」。好像註定了他這輩子也要當軍人似的。
張迺軍的父親畢業於國防醫學院前身的軍醫學校,母親早年過世,父續弦。小時候隨著父親到四川省,抗戰勝利後回南京,民國38年又到台灣,住在屏東縣東港鎮,也就是空軍預備學校 (空軍幼年學校的前身) 的所在地,耳濡目染,所接觸到的都是空軍。他自己先後就讀於東港空軍子弟小學和東港至公中學 (空軍子弟中學的化身),這一切更似埋下了他當軍人又非當空軍不可的伏筆。
初中畢業後因父親調職花蓮空軍防炮學校軍醫科長,全家遷居花蓮,他考入花蓮師範,但結果並沒有當老師。張迺軍說當時救國團在花蓮辦的許多活動都很成功,尤其是鼓勵青年從軍方面。他說他哥哥張迺奎進了國防醫學院,他進了空軍官校,還有一位和他很要好的同學姚士鳳進了海軍官校。
空官校38期是民國43年初入伍的,張迺軍舊地重遊,回到東港,進了空軍預備學校。半年後結訓,升入位於雲林縣虎尾鎮的空軍官校初級班,至此圓了飛行夢,享受觸摸籃天白雲,俯瞰山川平原之樂。初級飛行所使用的機種是PT-17型教練機,半年之後又升入位於高雄縣岡山鎮的空官校校本部。中級、高級飛行都是在那裡完成,高級分科時他選了戰鬥科。中、高級使用的都是T-6型教練機。
民國46年4月16日 ,是張迺軍今生的第一個重要里程碑,在他軍服的胸前,被佩戴上了一隻閃亮的飛鷹,兩條金色的槓槓,分別加在他的左右肩上,3年2個月來所憧憬的和所期待的,也就是那一刻。張迺軍被分發到桃園的5聯隊5大隊第27中隊,當時的中隊長是後來在空軍副總司令任內中將退役的張維烈。5大隊使用的機種,就是F-86軍刀式戰鬥機。張迺軍又向前邁了一大步,由螺旋槳飛機走進噴射式飛機。
當時5聯隊只負責作戰任務,新進人員訓練分由台南和屏東2個基地負責。張迺軍先到台南接受T-33型教練機訓練,為期6週,結訓後又到屏東,正式開始試飛F-86軍刀式戰鬥機。當時中華民國空軍由螺旋槳戰鬥機換裝為噴射式戰鬥機為時還不過3年,尚有大批飛行員等待接受噴射機訓練,因此受訓軍官中也不乏期別稍高者。現任空軍總司令唐飛上將 (空官32期)就是和張迺軍同一批受訓的,他們兩人並正巧同一間寢室。唐飛那時的階級也不過只是中尉,時為民國47年初。
完訓後張迺軍歸建回桃園27中隊,並出了幾次巡邏任務,但卻在那時發生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民國47年5月,5聯隊飛行員的年度例行空勤體檢,張迺軍被診斷患了肝炎,不但要停止飛行,還要他到台北空軍總醫院住院治療。而診斷他的那位航空醫官,我也不妨略作介紹,也就是後來在空軍總醫院任內科主任,因一件緋聞事件,被一位飛行員殺死的蔣承武。
張迺軍在空軍總醫院住了一個月後,出院回花蓮家中休養,但他仍念念不忘飛行,念念不忘隊裡和整個空軍的事情。他記得是 民國47年7月19日 ,台南一聯隊的劉景泉中校(空官23期) 和任袓謀中尉 (空官35期) 兩人駕F-84雷霆式戰鬥機在間粵沿海偵巡時,遭到米格機的偷襲,任袓謀殉職,劉景泉座機中彈,勉力支撐回航,飛至澎湖海面上空時棄機跳傘,人獲救。還不到一個月之後,正當空軍慶祝「814」勝利紀念日的當天,5大隊副大隊長汪夢泉上校 (空軍供應司令任內中將階退役) 率另三架軍刀機在浙閩沿海偵巡,也曾遭到米格機偷襲,發生空戰,後在回航途中,發現4號機劉光燦上尉 (空官32期) 失蹤(如何失蹤至今仍是一個謎,因該次空戰雙方均無戰果,事後也未聽到中共發布任何戰報)。
張迺軍在休養期中,聽到長官、學長、袍澤,有的受傷,有的殉職,有的失,一時心情激憤。他那時心裡想的就是趕快去打仗,於是顧不得自己的病是否已好,一心急著要回隊。
當時花蓮對外的交通,除了蘇花公路外,就是民航公司 (CAT) 每天往返台北一班的飛機。張迺軍的父親在地方上小有名氣,於是憑「特權」替兒子弄到一張免費機票,讓他坐到台北松山機場,再轉車到桃園去。張迺軍回想起這件事情時說,幸好那時沒有像現在這麼「厲害」的民意代表,否則他坐「霸王機」的事被掀出來,豈不成為「以軍欺民」了!
回到桃園時,27中隊的中隊長已換為蔣天恩中校 (空官22期)。對蔣天恩我認為也有介紹一下的必要,他們3兄弟都是飛行員,老大蔣主恩 (大約空官14、5期左右) 是官校高級組教官,我同期許多同學都是出自他的門下。
蔣天恩是老二,一直服務於戰鬥部隊,他稍後在一次空戰中也擊落了一架米格機,民國65、66年間我曾和他隸屬同一單位,他是我的長官,他在空軍總部情報署長任內少將階退役。
老三蔣洪恩 (空官34期),因期別、階級、年齡都和我接近,又曾是同事,和我私交很好,他後來曾被海軍借調至左營飛陸戰隊的輕型飛機,現也已退役。提起蔣家3兄弟,在空軍裡是相當有名的。
張迺軍於回隊後立即開始熟悉飛行,卻不料一連出了兩次危險事故。第一次發生在「823」炮戰前2、3天,是落地時一個輪胎爆裂,飛機滾行至跑道的盡頭處方始停下,只受了一場虛驚。第二次發生於「823」的後2、3天,是實施海洋實彈炸射訓練他滿載重、滿油箱時起飛,起飛後發現起落架的鼻輪無法收上,但要放又放不下來,正好卡在一半的位置,試了許多次都沒辦法,他只好飛到外海去低空盤旋,先把外油箱的油燒完,並把它拋掉,再把內油箱燒到一半以下後回場迫降,以減輕落地時的重量。
這時5大隊大隊長董啟恒上校 (空總督察室主任任內中將階退役) 親自在跑道的通信車上指揮,他看到地面救火車,救護車穿梭奔馳,生平第一次感到死亡的陰影在他的身邊。他保持平穩的下降速度,在飛機將要接觸到跑道時,他把機頭略為拉起,使在後的兩個主輪先行著陸。主輪與地面接觸時的輕微震動,卻把鼻輪震下來了,他以細膩且柔和的操作,緩慢且輕輕地使鼻輪著陸。
滾行了一段距離後,飛機略向右偏,他本能地輕點右煞車改正,但在他的右腳才碰到煞車,煞車才剛開始產生效應的同時,鼻輪折斷了。他感到整個人身體猛向前傾,接著是機頭碰到地面的一聲巨響和猛烈的震動,金屬和混凝土的磨擦,發出一陣尖銳刺耳的聲音,即使在強烈的陽光下,仍看得出座艙兩旁的陣陣火花。他經歷他人生最長的7、8秒鐘,飛機在一陣扭曲和旋轉之後,像一頭受傷的猛獸,掙扎許久,終於氣衰力竭,在跑道旁的短草區內停住了。
他看到兩旁的救火車、救護車,既像是緊緊地跟隨著他,又像是不敢太接近他。又經歷了人生另一個最長的7、8秒鐘,他沒有聽到他機上彈藥爆炸的聲音,也沒有聽到他內油箱裡所剩的小半箱汽油爆炸的聲音。他突然感覺到好疲倦,他閉上眼睛,深深地吁了一口氣。
那次事故應該算是重大事故,若是平時,要經過一連串的調查、檢討、報告,飛行員也要再做一次仔細的體檢,以確定沒有受傷 (包括心理上的) 才能繼續飛行。但那時因「823」炮戰的發生,大家忙著打仗,所以那次事故就變成了一件「小事」。張迺軍只填了一張簡單的報告,基地裡的美軍顧問來問了幾句話之後,第二天他就又開始飛行了。
一個多月以後。也就是民國47年的雙十節。張迺軍今生的第二個里程碑,也是最大的里程碑。
張迺軍敘述到這裡時,略顯激動,他又拿出了那本小冊子,翻到「張迺軍撞機疑案」那一頁,指著「長機路靖擊中米格機,僚機張迺軍經驗不足,在米格機爆炸之際衝向米格機,致受波及……」(大意如此)的那段話對我說,那位作者並未與他談話,也未徵得他的同意,便作了那項錯誤的判決。他一方面已去信那家出版社請求更正,一方面要我藉本文以糾正那本小冊子的錯誤。
張迺軍隨即又恢復了平靜,繼續向我敘述:
當時戰術空軍任務中,有一項例行的派遺,叫做「空中戰鬥巡邏」(Combat Air Patrol,簡稱CAP)。CAP在時間上分為拂曉及終昏兩次;在區域上分為南、北兩批。雙十節那天張迺軍所擔任的,就是北區的拂曉CAP。
張迺軍那天並且擔任值日官,清晨4點鐘,他分別以電話叫醒了路靖 (空官25期)、羅承志 (空官30期)、丁定中 (空官33期)、靳文紀 (空官32期)和葉傳煦 (空官33期)等五人,連同他自己共6人。
CAP任務平時都以4架戰鬥機擔任,那天因雙十節加強戰備,所以增為6架。6人中以張迺軍期別最低,擔任2號僚機。領隊機是路靖,他當時的職務是中校輔導長。
在我繼續敘述以前,讓我先來介紹一下路靖。讀者的年齡如果在50歲以上,而又是個籃球迷的話,一定還會記得他。在三軍球場時代,路靖是大鵬隊裡的一員猛將,以控球穩健、搶截兇狠、善於控制籃下球及中距離準確著稱。當時大鵬隊的5員主將除他以外,其餘4人是同屬空官校27期的游健行、孫煥庭、朱聲漪,和高炮出身的凌鏡寰。前3人打前鋒,並被譽為「大鵬三劍客」,凌鏡寰和路靖職司後衛。在大鵬隊之前,由王士選、賣志軍、霍劍平、王毅軍等人領軍的七虎隊曾經雄霸一時,大鵬組成後,取代了七虎在台灣籃壇的霸主地位,直至克難隊成立為止。
令人惋惜的是,大鵬隊裡的4位飛行員球員,除朱聲漪健在外,其餘3人都已殉職,游健行是駕T-33型機在大陸偵巡時殉職,在他失事之前,正和台灣女籃最貌美的碧濤隊主將吳寶華熱戀,成為籃壇一段佳話,但因女方家長的反對而未能成為眷屬。孫煥庭在桃園的一次起飛時失事殉職。路靖則是在一次夜航任務中在台灣中部地區失事。而對於路靖的殉職,我的感慨尤多,因為他是在由我擔任管制及在雷達幕上監視著的情形下墜毀的。
大約是民國50年代初期,路靖率僚機一架作夜航任務,由桃園起飛後向南飛行,由我在無線電裡管制,我和他每隔2、30秒鐘通話一次,作例行的位置、航向、高度報告等,一切情況正常。十餘分鐘後抵達台灣中部上空,高度約為2萬呎,在例行的呼叫中,我沒有聽到路靖的回答,我再呼叫一次,幾秒鐘之後,他的僚機回答我,說長機已經墜毀。在他失事之前,無線電裡沒有任何徵兆,失事時雷達幕上進沒有任何異狀 (因僚機仍在,在雷達上一架和兩架的顯示是完全相同的)。
現我繼續敘述。6人起床,早餐後,就前住停機坪,各自檢查自己的飛機,然後開車,滑向跑道頭,準備起飛。張迺軍回憶那時的情景,6架軍刀機的引擎聲震耳欲聾,從尾管裡噴射出來的六道濃煙,在天色尚未大亮之時,看來好似6團火球。那一刻他的心情沸購到了極點,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那卻是他今生的最後一次飛行。幾分鐘後,6架軍刀機衝破晨曦,怒吼升空,他也沒有想到,那竟是一次只有起飛、沒有落地的飛行。也就是在那時,他永別了他心愛的軍刀機。
北區CAP所涵蓋的區域是浙江南部和閩北沿海,其中又以馬袓和平潭之間為重點。他們由位於台北縣淡水鎮老梅鄉 (也就是台灣最北端的富貴角) 的一個雷達中心管制,以六機戰鬥隊形,一面爬升,一面朝著西北方向飛行。
他們的編組和隊形是: 6.葉傳煦 5.靳文紀 2.張迺軍1.路靖 3.羅承志 4.丁定中
5、6號機以自成一個小編隊的姿態與前4機保持稍大的間隔,以達相互掩護及支援的功效。
F-86軍刀機是韓戰時代的產物,在那時的機齡也都在10年以上,尤其是美國給予中華民國的飛機都是他們己經用過的舊飛機,從無一架新機。只不過那時我們所得到的飛機都是來自軍援項下的贈送,而非像現在的購買,所以也就沒有任何挑剔的餘地。但是在舊飛機中又還有新舊之別,型式也略有差異。
飛行員們對那架飛機較新,那架最舊,或是那架的發動機最近剛翻修過等都瞭如指掌,派遺官在分配飛機時,有意無意地,都是把最舊的飛機分給最資淺的飛行員,在空軍裡,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實。而張迺軍那天所飛的那架072號飛機,除了型式和機齡最舊外,還有一項特殊的毛病,就是在地面檢查時無線電一直是好的,而每次 一升 上高空,就自動失效了。所以在整個飛行過程中,張迺軍無法從無線電裡得知任何情況。
十幾分鐘後,他們到達平潭上空時,高度是3萬5000呎。套用一句章回小說裡的用語,那天的情形,可以用「也是合當有事」來形容。這話怎麼說,因為那時美方對我們的限制非常嚴格,嚴禁我們的飛機進入大陸,如有違反可能以後的軍援就不再來了。而中共方面,也好似有默契一般,只在大陸邊緣,從不出海 (其原因當然是中共也受到蘇俄的限制,更大的原因,則可能是美、蘇私下的暗盤協定,因為他們都是希望中國永久分裂為兩個,永久對立的)。
果真如此,那就相安無事了。問題是那時我們的士氣高昂,一心想反攻大陸,年輕的飛行員們又都好戰,並仗恃著自己的飛行技術遠較中共飛行員的要好,所以往往違反規定,不聽雷達管制人員的指揮而飛進大陸挑釁。雷達管制人員一來是無法制止,二來是也基於同樣的心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故意隱瞞真情不報,路靖就是在那種情形下飛進大陸去的。
當他們看到左下方有一批正在上升的米格機後,他們便拋掉外油箱、試槍,準備接戰。
在基本上,空戰是以長機接敵為主,僚機的最大任務是掩護長機。張迺軍說那時在左下方正有一架由下而上的米17,他的長機路靖一個左轉俯衝,不但是一個絕佳的攻擊佔位,而且正好咬住了那架米格機。戰鬥機由於火力都在前方,所以後方是最脆弱的一環。如能佔位在敵機的後方追蹤射擊,俗稱「咬尾巴」,即可立於不敗之地。相反的,被咬住尾巴的一方,則只有挨打,毫無還手的能力。
在此我再將軍刀機和米17作一個簡單的比較:軍刀機有6挺0.50口徑機槍,米17則有3門 23mm機關炮,火力上可說各有千秋。在性能上,最大速度、爬升速率和升限都以米17較優,所以如果在3萬5000呎以上高空接戰,尤其是奇襲,米17可居絕對優勢,但在3萬5000呎以下高度纏鬥,則軍刀機並不吃虧,甚至因為軍刀機的轉彎半徑較小,在這方面還略佔便宜。路靖於咬住了那架米17的尾巴後,對方即本能地以急轉彎方法逃避。路靖追蹤了兩圈半之後開槍,但是沒有打中,且因速度太大,衝出到敵機的前面,形成反被對方咬住尾巴了。
但是掩護長機的張迺軍,這時又正好咬住了那架米格機,形成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局面。軍刀機的瞄準可用雷達光網 (自動),亦可用固定光網 (人工)。如用雷達瞄準,會在與目標距離接近至650呎時自動解鎖,使飛行員能產生警覺即時脫離攻擊而不致撞上目標。如用固定光網瞄準,則沒有這項警告。
張迺軍咬住米格機時原用雷達光網瞄準,但在纏鬥中光網突然偏離,他乃隨手將光網固定,改用人工瞄準。他一共開了3次槍,在第2次開搶後,他看到米格機的左翼有煙冒出,尾管周圍的4片阻速板也被打中而張開了。但這時米格機還是在他和路靖的中間,他仍在擔心米格機會打路靖,於是第3次開槍,他看到米格的右翼也冒煙了,心裡正在想你這傢伙怎麼還不下去。
但就在這時,他發覺一個龐然大物突然擋在他的眼前,這一切都只是瞬間的事情,在他口裡下意識地喊出「完了」兩個字的同時,和眼睛裡見到一團火之後就甚麼都不知道了。
當他又有知覺時,他感到很熱,但甚麼都看不見,他形容當時的感覺,就像在狄斯耐樂園坐太空飛梭,穿過黑洞的那一剎那。他想到跳傘,但因離心力太大,整個身體都無法動彈,掙扎了許久之後,他的手終於碰到了坐椅的把手,又經過一陣急連的尋找觸摸,他突然感到整個人騰身而起,他終於被彈出來了。他感到一陣自由落體的快感,也可說是落向地獄的恐懼。當時的降落傘並沒有像現在的壓力式自動開傘裝置他的右手在胸前一陣抓拉,快速的下墜頓時止住,他的眼睛這時也突然看得見東西了。
他的下面是一片不大不小的平原,並且在逐漸和他接近。他把頭盔取下拋掉,又看到他的右上方也有一具降落傘正在飄降。他下方的平原愈來愈真實,愈來愈具體。正當他感覺死亡似已離他稍遠的時候,突然一個他所熟悉的龐然巨物向他衝來。銀灰色的巨物軀體,在朝陽的照射下發出耀眼的光芒,刺痛了他剛恢復視覺的眼睛。偌大的進氣口,六挺機槍,不偏不斜地對準著他。緊接著耳畔一陣密密麻麻的爆裂巨響,6條濃煙擦肩而過。當那個巨物接著也由他身邊掠過的一剎那,他看到它腰部那個能令他肅然起敬的青天白日國徽。他的心千轉百轉,但似乎又不知道剛才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情。他略為定了一下神,看到那個巨物又朝他右上方的那具降落傘衝去。
張迺軍在3萬5000呎的高空接戰,經過纏鬥、相撞、跳傘……這一連串生死邊綠的折騰後,所剩的高度已經不多。很快地,他就聽見了許多嘈雜的聲音,又看到許多民兵打扮的人朝他圍過來,他剛一與地面接觸,就有許多人擁上來,七手八腳地把他綁了起來。
這時稍遠處又另有一隊人走過來,其中一人手中拿著一具降落傘。走近之後,張迺軍看到傘上有血。這邊有一人問了一聲:「人怎樣了?」拿傘那人回答:「人死了。」就都沒再說話。張迺軍再看看他自己的傘,上面有許多彈孔,根據彈孔的大小,那正是由0.50機槍所發射。
張迺軍又一次感到生與死居然只是造麼一線之隔,在短短的幾分鐘裡,他已經好幾次走進了死亡的邊緣。他並不怕死,只是他想,如果這麼死,死得多冤!
張迺軍的5個同伴之一誤把他當作米格機飛行員,沒有打中他,最後還是去把那個跳傘的米格機飛行員打死了。張迺軍後來得知,那個飛行員名叫杜鳳瑞。
當軍刀機向他發射,掠過他的時候,因為太快,他沒有看到飛機號碼,因此不知道是他5個同伴中的那一個。張迺軍慶幸他沒有看到,接著他又說,即使他看到了,他也永遠不會說出。
張迺軍說到這裡時,我打了一個岔,問他那天我們共擊落5架米格機的情形,但他說除了他前面那一架以外,其餘4架怎樣被擊落,他都沒有看到。
張迺軍同時又說,他回憶起撞機那一剎那,撞到的就是米格機的左翼。空軍在空靶射擊訓練時,曾發生不少次脫離不及撞到了靶子的意外事故。張迺軍的撞上米格機,就如同打靶撞靶是一樣的。
張迺軍傷得並不重,只有3處:一是脊椎輕傷;一是口腔破裂;一是白眼球變紅。3天後張迺軍向家人報平安的廣播,之所以會被懷疑不是真的,是因先把錄音帶拿給和他同期又同寢室的27中隊飛行員陸養仲聽,因張迺軍的口腔受傷,透過錄音之後的音質變了,陸養仲以為不是他的聲音。後來又把錄音拿給他的家人辨識,才證明確實是他。
張迺軍著陸的地方是屬閩北的福清縣,當地駐有一個高炮連,他被押到連部之後鬆了綁,稍後又被押到一個機場,從此開始一連串的審問。審問的方式是分為兩組,每組3人,由兩人輪流問,一人筆記。如此夜以繼日,屋內的燈光極強,每天最多只讓他睡兩三個小時。所問的不外乎是台灣的兵力部署、作戰與訓練情形等,同樣的問題都要反復問十幾二十遍。
張迺軍那時只是一個剛從學校畢業不久的少尉,對於我們自己的情形,知道得可能還沒有審問他的人多,他對所有的問題,也只有照實回答。而那幾天由於他傷處還痛,尤其是脊椎和脖子,所以那是他在大陸最痛苦的幾天。
他也記不清那種日子一共持續了多久,他先被送到福州,然後又到廈門,由廈門坐鷹廈鐵路,轉浙贛鐵路、滬杭鐵路一直到上海,從上海又輾轉坐火車到了北京。他被關在前門外西河沿的空軍招待所裡,由兩個帶槍的兵看守住他,據那些兵告訴他,那房子原是個妓院,「解放」後妓院關門,改成了招待所。
這時又對他開始了另一梯次的審問,審問的方式、所問的事情,幾乎都和前一次完全相同。略為不同的地方是兩組人好像有意一組扮紅臉,一組扮黑臉。先一組人罵他是國家民族的敗類,蔣賊的狗腿子之後,後一組人又故意來好言相勸。另一點不同的地方是問完話之後拿紙筆給他,要他把剛問過他的問題和他的回答全部寫出來。這次這種日子一共過了大約3個月。張迺軍說還好他只是挨罵,並未挨打。
突然有一天,一位我們在空軍官校時的飛行教官黃綱存去看他,使他略感驚訝。黃綱存是大約於民國45、46年間,飛T-6型教練機帶學生的時候,於飛了兩個落地後,叫學生下來,說飛機有毛病,他一人飛去試試看,就此一去不回,叛逃到大陸去的。
黃綱存見了他非常客氣,先送了10塊錢人民幣給他買香煙。張迺軍記得香煙一包只要2毛多錢,所以10塊錢可以買好幾十包煙(張迺軍以前一直是吸煙的,來美國之後才戒掉)。黃綱存後來又告訴他,如有機會回台灣,應儘可能回去,並說他確知將來還是會放他回去的。張迺軍現在談起這件事情時,還對黃綱存心存感激。
從這以後,他們對張迺軍的態度就趨於緩和,只是拿了許多廣播稿,命令他照唸,內容無非是些心戰方面,對毛澤東歌功頌德、打擊台灣士氣的事情。在這期間還偶爾帶他出去看電影,和康樂隊的歌舞表演等。電影都屬政治性,如成立人民公社、大躍進、發動群眾運動、掃街、打死害鳥等等。此外還帶他到故宮、天壇等地參觀。如果不作廣播,不看電影,也不出去的時候,就丟一大堆人民日報、政治書籍、畫冊之類的東西在他房裡。
這個時候,另一件令他驚訝的事情出現了。2位飛行學長,華武麟(空官31期)和劉承理(空官33期)和他會合了。他們2人於被擊中迫降後,起初被關在福州,後來也到了北京。此後大部分時間,他們3人都在一起。
不久之後,果然有人來問他們,是願意回台灣,或是願留在大陸,3人都答願回台灣。於是就告訴他們,送他們回台灣以前,要先帶他們去各地參觀。
他們參觀的第一站是東北,之所以選擇了東北,是因華武麟有一個弟弟正在北大荒勞改,特地讓他去和弟弟見面。然後他們共去了瀋陽、長春、哈爾濱三地,參觀鞍山鋼鐵廠和第一汽車製造廠。從那時開始,各地對他們的招待極好,待他們如上賓,和最初對他的辱罵相比,有如天淵之別。參觀的過程中,則一再向他們標榜袓國的進步。如第一汽車廠所生產的紅旗牌汽車,毛澤東同志就是以那作為座車。
返回北京後,就為他們餞行,這表示他們不會再回北京了。餞行時並把當時的空總情報署長衣復恩將軍(空官5期)的叔叔也請去了。
他們由北京搭乘京廣鐵路(原平漢鐵路)到武漢。這時劉承理和他與華武麟兩人暫時分手,因劉是四川人,讓他回家鄉去和父母見面。他和華武麟留在武漢,被帶著參觀新建的長江大橋、重建的黃鶴樓,和東湖、珞珈山等地。此外又是看康樂隊的歌舞表演,在張迺軍的印象中,一般說來,那些歌舞的水準還真不壞。
劉承理回武漢後,他們便一起坐船到南京。張迺軍在南京見到了他的伯父和堂弟。然後他們又經上海坐火車到廈門。
民國48年6月30日 ,又是張迺軍今生的一個重大的里程碑,甚至可以說是他的第二個生日。頭一天晚,中共人員就請他們吃飯,備了許多好菜,還送他們酒和上產,在席間並告訴他們,第二天就要送他們回來。
潮汐時間早已算好,第二天中午12點整,一艘小船,由一個船伕搖槳,載上了他們3人。張迺軍眺望著前面的小金門,看到了闊別已8個月的屬於自己的土地,心裡略顯激種。另一方面,他想到小金門的守軍,看到小船,會不會以為是來偷襲的「水鬼」而對他們攻擊。甚至中共方面,會不會是佯裝送他們回去而在海上把他們解決掉。他又想如果他們3人在那段短短的航海途中消失掉了,不論是那一種消失法,都將是完全不留痕跡的。
但他除了想之外,甚麼事都不能做。船伕開始搖槳,小船離岸,他們回頭向送別他們的人揮手,告別了那塊意外的回去居住了8個月,原也屬於自己,但已變了色的土地。也可以說,他即將結束一場連續做了8個月的夢,而回到真實的世界。一水之隔的對岸,便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華武麟因為身體不舒服,一直躺在船底。他和劉承理兩人則引頸望著前方,隨著船伕的槳動一下,他們的心也動一下,他們的目的地就近了幾尺。
由於距離非常短,沒過多久,他們就清晰的看見小金門岸上的守軍,從對方的動作上,他們也看得出守軍早已發現了他們。這時船伕把搖槳的速度放慢,並逐漸停了下來。除了小船隨著波浪起伏的輕微聲響外,一切都是死寂的。這時他們能更清晰的看到守軍戒備的情形,一切則更加死寂,好像海裡的魚都停止游動了。
終於,幾聲槍響劃破了這片死寂,他們趕緊把身體伏下,並期待著繼續的槍聲。但過了一會兒後,不但沒有再聽到槍聲,而且還辨識出剛才的幾聲搶聲都是對空發射的。於是他們慢慢抬起頭來,一面向著岸上揮手,一面高叫了幾聲:「不要開槍,我們是自己人!」船伕開始繼續搖槳,幾分鐘之後,他們終於登上了自己的土地。
小金門的駐軍是一個師,他們立刻被帶到師部,稍後又由蛙人用橡皮艇把他們送到大金門。在那裡,他們又開始接受了一連串的審問,也是他們8個月來的第二次,和今生的第二次審問。
第二天,空軍總部派政戰部第四處一位劉姓副處長把他們接回台北。第四處的主要業務之一就是考核飛行員的思想、品德。當時有兩位副處長,除劉姓副處長外,另一位名叫周國煌,名影星周丹薇就是他的千金。
到台北後,他們被安排住在仁愛路的一處房舍內,開始接受名為「歸詢」的訊問,訊問者包括政戰部和情報署兩個單位,並還有美軍方面的人員。當時美軍有一個名叫「海軍輔助通信中心」(Naval Auxiliary Communication Center,簡稱NACC)的情報單位駐在台灣,而訊問者中又以這個單位的人問得最為詳細,無論大事小事甚至大陸的香煙多少錢一包都問。此外還要寫,還要畫,畫他們住的地方出路如何,房子的形狀和隔間如何等等。
在「歸詢」一段時間之後,有一天晚上由人陪同他出去看電影。重臨睽違已久、燈紅酒綠的西門町,他的心情既興奮又激動。更令他驚喜的,是在新生戲院門口,碰到了一個也屬五聯隊的飛行員朱英錫 (空官37期),那是他回台灣後所碰到的第一個同事。
朱英錫是瑞士華僑,返國投效空軍,本來也是38期,因當時的空軍總司令王叔銘將軍為表示對華僑優待,免去他在空軍預備學校的入伍訓練,直接到官校飛行,因此就變成比張迺軍高了一期。朱英錫畢業後被分發在5聯隊5大隊第17中隊,也是飛軍刀機。他後來並成了聯合報董事長王惕吾的女婿。
「歸詢」終於告一段落,當時的空軍總司令陳嘉尚和副總司令徐煥昇分別召見他們3人,都拍著他們的肩膀說:「老弟,好好幹!」他們受此鼓勵,深為感動。當時華航剛成立不久,亟需飛行員,曾有人透過第三者試探他們願不願到華航去,但3人仍一心以報國殺敵為念,都決定回空軍復職。
不過復職並不是他們原來所以為的回復原來的工作和職位。復職後張迺軍被派到空軍總部政戰部第四處擔任參謀官;劉承理到空總作戰署訓練組任訓練官;華武麟被派到台中基地飛行官管理中隊任作戰官。3人中除劉承理後來進了華航外,張迺軍和華武麟兩人今生都未再飛行。
張迺軍復職後,又度過了他今生最痛苦的一段時期。他似洪水猛獸,也像個瘟疫病人如果是現在,也可說是「愛死病」的原體帶有者,人人見了他害怕,人人敬鬼神而遠之。在軍中保防制度嚴密、小報告盛行的時代,沒有人敢跟他這個被「共匪」「洗腦」過的人說一句話,他走到那裡,人們見了就躲開,真使他有「天下之大,竟無容身之地」的感慨。在這期間曾有政戰人員問他要不要改名字,但他想改了名字還是改不了人,有用嗎?
張迺軍說到這裡時,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但隨即臉上又露出感激的神色,他向我說出了三個他們同期同學的名字。人情冷暖,越是在這種時候越看得出來。在他最孤獨的時候,這3人給了他精神上的支撐,在人人遠離他的時候,只有這3人仍時時在他的身邊。他永遠感激這三個人,他們的名字是周振雲、范鴻棣、王乾宗。
周振雲曾任聯隊長、空軍作戰副司令,曾任國防部督察部 (原聯訓部) 中將副主任,是他們期同學中階級、職務最高的人。
范鴻棣原來也飛軍刀機,後到美國來接受F-104星式機訓練,正巧我那時也在美國受訓,和他同一基地但不同科目。和他一起受F-104機訓練的還有一位孫祥輝 (空官39期),是抗日名將孫元良將軍之子,也是名影星秦漢的哥哥。我們學成後先後回國,孫祥輝不久之後不幸失事殉職。范鴻棣則二度被派來美,接受U-2機飛行訓練,其間曾跳傘一次,所幸機毀人僅輕傷,他繼續完訓後回國即加入黑貓中隊,曾完成多次大陸偵照任務,出生入死,直至民國63年黑貓中隊裁撤才功成身退。他退役後入華航,曾任波音767總機師和747機長。之後轉往長榮,任747機長。
(The End)